2007年7月15日星期日

++《朝华午拾:老哥-后悔》

朝华午拾 - 后悔

作者:立委兄

人生不如之事常有,后悔免不了,但我从不去想它。过去的过去了,向前看,快乐生活。毕竟人生短暂,如果一生中常被后悔阴影笼罩,那生命岂不是暗淡无光,那是多么可悲呀。

珍惜生命、快乐生活、顺其自然、人文至上、不存天理、不灭人欲一直是我生活的准则。所以我很少回忆一生中的后悔之事,怕影响自己今天的生活质量和明天的生活预期。愉快的现在,未知的未来,总不能让后悔的过去去破坏吧。

当然我一生中怎会没有后悔呢,不但有而且有很多。

从小我就雄心壮志,总认为自己是当总理的材料。我学马列原著,读人文历史书籍,关心国际风云,深入社会底层体验生活。小学入团,中学入党,小学快毕业时已能说出世界八十多个国家首都及他们的元首和政府首脑,能分析美国黑豹党的起因、存在条件和未来走向。八三年组织上欲提拔我当处长。结果呢?现在成了下岗没落知识分子,待业中年了。

我也下过海,也有发大财的机会,差点就收购了两家上市企业,当时还看不上另一家上市企业马应龙药业,嫌它规模小,不屑收购。结果呢?现在成了一无所有为生活奔波的打工仔。

我曾写过长篇小说,写过剧本,写过诗歌,写过许多针贬时政的政论经济文章,但至今也未发表过一篇。结果呢?不要说当作家了,连个写手也算不上。

后悔不?有点,但这些都没太影响我生活的心情。我心态平和。总是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来安慰自己。理想没实现那也是上帝的安排,认命了。没必要有怀才不遇之感。只要生活能过的去,只要我努力过,也就不必苛求社会、他人和自己了。

认识我的人,无论有权的,有钱的,还是平民百姓,都很羡慕我的生活态度,这一点让我特感骄傲。我有许多后悔,大都可以忘怀,包括升官与发财的机会的丧失。但有一个后悔,是跟随我一辈子的:我从十五岁到二十四岁,整整十年没有谈过恋爱,尤其在中学没有谈过恋爱,这让我至今感觉虚度了青春。

我认为,人生必须经历过两种爱情,才算对得起自己这一生。这两种恋爱大多不会有圆满结果,但过程却十分美好。一种是很纯很纯的爱情,是真空式的爱情。爱他就是爱他,不受金钱地位门户所左右,也不受人品才华相貌所影响。这种感情十分美好但不真实。纯纯的爱情建在梦幻之中。另一种是刻骨铭心的爱情,是忘情式的爱情。这种炽热的情感一般也难保持长久,热得快冷得也快。太热烈就会把对方理想化偶像化,一叶遮目,就难以真正了解对方,随看时间流逝,这种感情一定会无疾而终的。鲁迅说过:“婚姻必须有附丽。”

但人生短暂,不可能每一个过程都要美好结果,过程美也是一种美。一生中没有一次纯纯的,没有一次刻骨铭心的爱情,那怕是不成功的爱情,也是人生的一种缺憾。

很纯很纯的爱情,一般在中学生中才可能发生。中学生还未接触社会,还有幻想。人大了想的也多了,也更现实了,就难以纯而又纯了。

中学生一般的恋爱对象为:同学、老师、邻居,或同学的兄弟姐妹。他们接触范围太小,只有身边人才能激发起那朦胧的梦幻中的美丽的爱。

其实我在初三时就有朦胧的爱,单相思。我喜欢班上一个女同学,她坐在我前面,从幼儿园我俩就在一个班。我认为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孩,爱她爱到疯狂的地步。在初三时,我曾经连续四个月,从晚上七点到九点站在她家门口,风雨无阻,只是希望看看她。仅仅只是为了看她一眼,傻傻地站着,四个月她一点也不知道。

在高中整个时期,我对她仍念念不忘。当时我是班干部,班级团支书,校团委书记,很红,学习成绩在班级也最好。能说会道,组织能力强,长得也十分英俊。她也是班干部,团支部组织委员。我们接触机会很多。每次与她相处,我的心都会加速跳动,不太敢正视她,心里总有鬼似的,也没有胆量向她表述。当时班上也有人谈恋爱,但都是调皮捣蛋的成绩差的所谓坏学生。像我这种标准的革命接班人哪敢去触摸爱情这种资产阶级玩意儿,只能在爱与负罪感中默默地单相思。

文革后的第一次高考我本打算考文科,想报北大复旦国际政治系,应该能考取。况且她也考文科,我地理历史比物理化学强得多。但父母坚决反对,他们是老知识分子,经历无数共产党的运动,被运动整怕了,文科人下场都不好。他们看多了,害怕我会犯错误被打成右派,坚决不同意我考文科。要我报医科,像他们一样当个保险稳定的医生。那年我考得不错,分较高,只是理化考得较差,进了航空学院自控系(如果考文科的话,北大复旦应无问题,物理化学改地理历史,是我强项)。她在班上成绩比我差很多,考文科录取到人民大学学了法律。上大学前我送她一部我写的高中生活的中篇小说《班委会内幕》,作为我们高中毕业纪念。她十分高兴地接受了。

上大学后,我在南京,她在北京。思念她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害怕被拒绝,害怕失败,害怕丢面子,使我迟迟不敢向她表白。有时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梦中全是她的倩影。

为了缓解思念之苦,我着手写一部以我与她做模型的长篇小说,从大一写到大三,跟老弟合作,共一百万字。是四部曲,第一部叫[悟],第二部叫[纷乱],第三部叫[爱与恨],第四部叫[这是生活],小说总名字叫[受伤的一代]。由于写小说,我成绩急剧下降,虽然没有补考,但大多数在六十几分,靠近及格线上。我感觉这样下去不行,就在大三时,给她写了一封长达四十八页的信。把这几年来对她刻骨铭心的思念,初三时在她家门四个月的徘徊的情况以及现在写小说的心情,全部在信中极富情感地道出。我相信任何一个女孩,看到这封信都会感动,都会哭,都会投入我的怀抱。我用挂号信把厚厚一叠的书信寄出,早也盼晚也盼,希望尽快能收到回信,能早点得到好消息。结果呢,让我大失所望,我的信如石沉大海毫无消息。这让我自尊心大损,感到好没面子,自卑大于失恋感觉,再也不愿与中学同学联系了。

直到二十多年后我们才又见面了。那是两年前,中学同学想搞个聚会,时间定在十月一日。

我知道这次聚会时我会与她见面了,但我想在全班聚会前,先见她一面,二十多年了不知她过得怎样?很想知道她现状,己隐藏二十多的情感又一次被激活,内心深处的思念之情仍不减当年。于是我决定先前去北京,专程去看她,提前先见一次。

二十多年了,没见过面也没联系,只知她在北京工作。同学告诉我的地址和电话都不对,怎么办?我想,她在北京工作二十几年了,又是学法律的,不外乎在公安、法院、检察院、司法局、律师事务所工作。只要她没离开北京,就应该能找到她。即使找不到她也能找到认识她的同事。于是我拿着北京市电话号码本,给每个区的公安、法院等司法系统人事部门打电话询问。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打了三个多小时电话,终于把她本人找到了。她接到我电话时很谅讶也很激动。

“你在哪里呀?”她问。
“我在贵州大厦,贵州省驻京办。”
“那我来看你。”
“好呀,但只能你一人来,不可带你丈夫和小孩哟。” 我提出个条件。
“行,我这就过来”,她挂了电话。

我躺在宾馆房间床上,心里七上八下,很慌乱。

不知我们二十几年后的见面会是什么结果?是握握手呢,还是搂搂腰,是拥抱拥抱,还是亲吻亲吻。我想了很多,不知如何面对这个我单相思的初恋情人。

电话铃响了,是她打的。她告诉我快到贵州大厦了,叫我到大厅接她。

放下电话后,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砰砰乱跳,我的腿在发抖。我是扶着墙走到电梯口,到大厅后见到她,我们双方都不认识对方。都老了,双方变化都很大,但她变化更让我吃惊。她很胖,像前苏联电影中的俄罗斯大嫂,也显老,而我的记忆中仍是她十五岁至二十岁时的形象,反差太大了。

所有激情全部云消雾散。怎么会反差这么大呢?完全打碎我心目中固有的那十分美好的回忆,真是相见不如怀念。

毕竟是老同学,我与她握手后,热情地请她到房间坐坐聊天。我第一句话就是问她二十几年前收到我写给她的信没?我希望她说没收到,那一切都会象未发生过的,我会把我那曾经刻骨铭心,纯而又纯,牵魂摄魄的单相思初恋永埋在心中。

“收到了呀,” 她很肯定地说。
“收到了?” 我很吃惊,转而又很生气。
“既然收到了,当时怎不给我回信呀,即便你不喜欢我,总可以回封信拒绝呀,毕竟我们同学十来年呀。不回信,让我提心吊胆让我羞愧让我好没面子好几年,以至我到二十四岁才开始自己的正式初恋。”

她见我这么生气,说了一句让我十分高兴的话:“其实我在初三时就喜欢上你了。”
“在初三?那我给你写信,不是一拍即合吗,为何不回信呢?”

她却怪我道,你初中就喜欢我,高中大学也喜欢我,为什么到大三才给我写信呢?她说她接到我这封厚厚的信,感动得不得了,哭了一个星期。她告诉我,她那时己谈恋爱三个多月了,是大学同学,全班都知道。接到我的信后,她当时感到对我的感情比对男友的感情要多要深。但那个年代,她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男友,面对自己同学,她感到男友也无原则问题,因为喜欢另外一个人而与他吹,在那年代是很不道德的。所以她不愿给我回信。说同意与我交朋友,社会舆论不容许,她也不敢。说拒绝我吧,又不是她内心真实心愿,况且那是埋藏许久的感情,她也珍惜。所以她没有回信。

我听她的解释,仍有点生气。回信拒绝我(哪怕是有违本意的)和不回信有什么不同呢?但对我伤害会小很多。回信可以让我彻底死心。不至于我整天提心吊胆,回家乡总感到抬不起头来,而内心深处总还隐隐有那么一丝希望,以至于很久才谈恋爱。

看我仍还生气,她又说了一句让我更是高兴的话:

“其实我们班女同学几乎个个都喜欢过你呀。”
”真的?” 我受宠若惊。

十一国庆,同学聚会。班上女同学岁数基本一样,但二十年后差别却十分巨大,有人年轻得像个二十七八岁的姑娘,有的老得像个太婆。四十岁的人了,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在同学面前大家就毫无顾忌,畅所欲言了。我问班上女同学,中学时代她们喜欢过我吗?她们异口同声说:“喜欢过。”

是呀当时我能说会写、成绩好、能力强、中学入了党,人也长的十分英俊和有气质,也就是现在所谓的帅与酷,小女孩应该喜欢呀。只是当时一心搞运动,批刘少奇,批林批孔,批邓,批四人帮,不断的运动打击了青年萌动的青春的心。我笑着对女同学说:

“我好后悔哟,你们都喜欢上我,我有这么好的机会,却没抓往,白白丢失了那中学生纯纯的朦胧的爱,实在后悔呀。”

我问身边一个男同学,在中学时对她有何评价。他说她在当时班上女同学中勉强算个中等。我哑然。她当时是我心目中女神呀,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其实她原来没那么美,旁观者清。至少现在她比我妻子各方面都相差很大。但中学时代未谈恋爱仍是我隐隐的痛。

记于2006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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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委名言:青涩的年代,青涩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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