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7月15日星期日

《朝华午拾:爸爸保重》

朝华午拾:爸爸保重

作者:立委


父亲突然大出血住院,行大手术,我远在天边,爱莫能助。无从床前伺候,共同面对风雨,深感愧疚。

父亲是我们全家的主心骨,大风大浪闯过来(见《老爸:风雨几春秋》),人生很精彩。父亲操劳一辈子,直到病前还坚持上半天班,退而不休,仗的就是身体好和心态好。

父亲比同龄人显得年轻很多。记得我上大学的时候,父亲不放心,一路送我到安庆。我们77级是文革后第一届大学生,社会上积压了近10年的高考大军(最近听到消息,77级的录取率是4.6%,而去年已经达到56%),所以新生的岁数相差很大,包括一批被文革耽误的老三届高中生,比我年长10岁左右。父亲陪我到学校医务处做新生体检,护士指着我跟父亲说:一个一个来,等他检查完了,你再来。她把父亲当作新生了,可见父亲的年轻精神。

四年以后我毕业了,父亲还是不放心,来安庆接我,在学院住了一周,没事就跟我的”老下级“(我的下铺,因此总叫我”老上级“)下象棋。老下级是老三届,49年生人,与新中国同岁。从旁观看,50年代就毕业的父亲真地象我们同学一样,仿佛我们中的一员。

有父亲照顾,我什么都不操心。父亲帮助把行李打包,我们与同学老师一一道别,就跟安庆说再见了,过江去赶长途公共汽车回家。轮渡误点了,一算时间非常紧张,一旦错过这班车,就不得不回安庆又耽搁一天。父亲二话不说,下了轮渡,把大小行李扛上,冲也似地往一两里外的汽车站赶,跟个小伙子一样。可怜我21岁正当年,空着手却气喘吁吁,被父亲远远抛在后面。

后来,我准备考研究生,父亲从邻居处借了一个清静的小屋给我,明令任何人不得打扰。我除了数学习题一本本地做,对于文科,就把一些关键概念的解说录下音来,不分昼夜反反复复地听。什么是历史比较语言学,什么是成分分析法和结构分析法,什么是转换生成语法,表层结构和深层结构的区别,等等等等。复习累了,复习累了,我常到城墙头外的田地去看黄灿灿一望无际的油菜花,透透新鲜的空气。好多次都在路上遇到父亲,跟我说:”去散散步好,休息一下大脑“。目光里满是赞许和鼓励。

考研要去邻县的考场。父亲送我到车站,临上车前,天气有点转凉,开始刮风了。父亲把自己的呢子中山装脱下(呢子服算是父亲最高级的外套了),给我披上。在车上看到父亲在冷风中挥手,这就是刻印在我脑海里的“拐弯处的回头”(参见《陈果:拐弯处的回头》)。

北京研究生面试催得很急(见《朝华午拾:我的考研经历》),父亲决定全程护送。当年的火车厢象30年代的闷罐车,人满为患,烟雾弥漫。有父亲在身边照顾,弄吃弄喝,我一路上得以一心扑在随身携带的复习资料上,准备最后的冲刺。


立委跟老爸在天安门广场合影

面试完,感觉良好,松了口气。父亲和我都是第一次来首都,兴致特别高,马不停蹄地游玩几个著名景点,在天安门前还买了一个简易相机留了影。我们在前门前的售票处,排长队买去长城的旅游车票。排在我们前面的是个女生,亭亭玉立,落落大方,说一口普通话。她跟我们解释不同旅游车的区别,带空调的豪华车和公车一样的普通车等等。我被她的风度迷住了,心里想,管他豪华普通,能跟她同车就好。可惜,后来上车没有看见她,心里失落落的。尽管有缺憾,第一次玩长城,还是被它的气势所震撼。爬上长城,又累又渴,父亲拿出在路上买的啤酒我们一块喝。这是我第一次喝啤酒,觉得味道很怪,难以下咽,无奈太渴,只好以酒代水,一边极目远眺,看长城内外,惟余莽莽。

父亲看我读研有望,心情特别好,跟我说,带的钱还剩不少,我们坐飞机回去!这在当年是极大的奢侈,我那时侯连轿车都没有坐过,一步登天去坐飞机,兴奋莫名。不巧的是,飞机票卖完了。飞机没坐上,但那次旅行,父亲和我的欣快情绪,难以忘怀。

我从小身体不大好,小时候在家很懂事的样子,常主动要求扫地洗碗,在学校成绩也好,很讨爸爸妈妈的欢心和疼爱。直到结婚成家前,我生活的每一大步,从下乡插队到高考口试,从大学报到到毕业离校再到研究生面试,都有父亲陪同呵护。如今父亲病倒了,我却远在异国他乡,不能端茶递水,略尽孝道。每念及此,不由得悲从中来。

坏事变好事,父亲这次急病倒下,对病情的早期诊断和及时治疗应该有利。得以宽心的是,父亲得到了最好的医疗条件,家人也多在身边照顾。遥祝父亲化险为夷,度过难关。父亲恢复健康,安度晚年是我们儿女最大的心愿。


2007年六月二十二记

补记:父亲术后恢复很快,说话很有底气,全家人都松了口气。

《老爸:风雨几春秋》
《人生记忆:老爸-可怜天下父母心》
++《朝华午拾:爸爸的行医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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